小哥

    我按照约定的时间出门给小哥送网，他一早已经催了好几个电话。
    去前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自己的网络盒子要装到“黑工”的房里去了——他曾告诉我，他们两个人住一个7、8平的房子，当时我的脑海中忆起了多年前在电视上看过的一部关于福建劳工的纪录片：近50岁的男子蜗居在拥挤脏乱的出租房中，画面中打工回到住处的男子没有洗漱便匆匆爬到上下铺铁床上倒头睡去。小哥在电话中还一直强调装网当天我一定要过来，因为它不会说一句法语，而我知道他来法国已经两三年了。
    小哥亲自来公交站接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有些惊讶，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脚上那双崭新的UGG皮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的家位于十三区最繁华的地段，在一栋传统法式住宅楼的顶层。这栋楼里仅住了他们夫妻一对中国人，其余几乎都是法国人。我跟着他上楼，在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我注意到通向房间的楼梯侧墙上贴着绿色篱笆墙纸，这颇具艺术气息的细节让我有些吃惊。我想，大概是房主留下的吧。而进入他的房间时，我简直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仍然很新的红木地板，雕饰着花纹的白色泡沫墙顶，仿红砖的墙纸，木制小床后面摆放着一块恰恰好的玻璃装饰，柜子被巧妙地固定在墙上，他还做了一扇木门盖住上楼的楼梯口以增加房间的面积，小哥还在墙上装了一块小木板台，台面上摆着绿得正欢的一盆盆栽......冰箱、手提电脑、打印机，这些常用的电器摆在他八平的空间中显得那么恰到好处。“这全部都是我自己装修的，你不知道一开始这里有多糟糕！”小哥跟我说，半年前他花了好长时间让中介找到了这处房子，刚接手时，房子地板上会渗水，墙壁油腻不堪，天花板上还会掉东西，而房内的马桶更是让人“恶心”......我能想象这种所谓Studio的情况，我之前的住处即是这样，房顶漏水，坏掉的抽油烟机每晚从烟道将其他人家的油烟传进房间，窗台、管道与上下铺铁床上积了厚厚的灰，不管我使多大的劲仍不能完全擦干净，因为做饭洗澡都在同一空间，房间非常潮湿，连藏在衣柜中的衣服都带着一股霉味。而小哥能将那样糟糕的情况改造成如今的样子，真的让我由衷地佩服，如果小哥住在我之前住的房子里，兴许也能把那个空间改造得这么棒吧！想到此我也不经有些羞愧，这就是生活能力的差别啊。
    他笑称自己是个完美主义者，半年前租下房子后，白天晚上都要打工，他趁午休的时间（法国的餐馆一般下午会关门，直到晚上7点再开门营业）跑建材市场，将装修材料一点一点的搬回来。“那时候真的很累啊，不过现在住的舒服！装修我也不会，但是我感兴趣，一学就会。”小哥颇自豪地说，“整个大概花了200欧吧！”我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柜子呢，还有那块玻璃？”“哈哈，这些全部都是我捡来的。”法国人的确会将自己不需要的家具物品搬到路上去，其他人有需要就可以将东西拿回家。这些他捡来的东西摆在他的房里真可谓很好地发挥了物品的价值。
    他向我展示前段时间刚买的二手佳能单反，他说餐馆生活太无聊啦，所以开始学摄影。翻看着他拍的巴黎风景照片，我的赞叹又添了好几分。我很好奇小哥为什么要买打印机，原来他觉得在法国各种事情都需要“纸张”（papiers，即证件资料），买个打印机方便些。聊天间我告诉他我现在的电脑已经用了4年多了，正准备换。他指着他那台17寸的东芝电脑说，这是他在家乐福打折时买的，省了300欧——更重要的是，这台电脑不仅性能好，而且这种方整的设计很符合他的审美。他热心地表示，如果我要买电脑可以问问他，他对电脑的性能还是有些懂的，CPU、内存、系统、特性，他讲得头头是道。聊到这，我不仅佩服小哥的生活能力，还开始赞叹他的审美与眼光了！
    在之前微信联系时，小哥曾说“读书没有用”，我想倒不是读书真的没有用，而是生活经验，适应生活是更为重要的事。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每个当下去学习如何生活呢？书本知识是生活经验的总结，学得更高可谓抽象程度越高，可若对现实生活还没了解够已然朝更高的抽象走去，倒的确需要在往后的生活中不断咀嚼年轻时曾在“书本”上学过的东西了。小哥在交谈的过程中不只一次表示他不爱学习，而我却从他的身上学到了远超出一堂课的内容。